眼看他就要逃出前方路口。
忽然,半空中的一部分雪花,有违常理的聚合起来,变成一尊人形。
此人眉目深刻,衣袍宛然,赫然是司徒云涛的样子,强劲刚猛的双拳,带着狮吼声,就对着柳志成轰了过去。
柳志成黄竹一横,双掌齐推,震得司徒云涛浑身一膨,就要向后倒飞。
毕竟只是水月天子咒形成的假身。
就算是面对暂时不能操控天地元气,而且五脏已经纠结受损的柳志成,能扛住一招,没被打爆,只是倒飞出去。
都算是广明禅师那件护神念珠的法器品质,确实极佳,这阵子苦功,也没有白费。
但那冰雪假身还没倒飞,细如钢钉的枪头,已经从他背后穿刺过来,从胸口刺出,直取柳志成。
柳志成黄竹一晃,用光滑浑圆的竹身,也精准挡住枪头。
可在弹指之间,那杆玄铁长枪的残影,已经连刺了三十六枪,每一枪都贯穿了“司徒云涛”的身躯。
“司徒云涛”自己还在同时,挥出了二十一拳。
这才是水月天子咒的虚幻之身,最强的用法。
因为根本不是人,不会有死伤,体内甚至没有经脉这种东西,只要贯穿它躯体的人,收敛神意,不要故意扩散。
它完全可以在充当单向屏障的同时,协同攻击。
柳志成急于脱身,偏偏遇到这样的对手,不禁勃然大怒。
“滚!!!”
拳头长枪的残影再多,被他吼声干扰之后,山色横云一剑横扫,就全部打得崩溃。
水月假身直接气化消失,形成膨胀的气波,向后冲击。
身穿机关战甲的苏铁衣,没有半点硬抗意识,直接全力一跺,向右后方暴退,让开去路。
柳志成看他让的这么利落,心中却是一沉。
果然,侧面林中,又有一道雷光暴射而至。
黄竹一闪,轰破雷光,将包裹在至纯雷霆罡气中的那把法器长刀轰飞。
这回出刀的人,甚至根本没有现身的打算,只为了投出这么一击。
雪花再度聚合,“司徒云涛”重现,双臂上更是多出了龟壳纹理的黯冰臂铠。
柳志成哪会认不出,那是玄龟血脉的天赋神通。
剑奴竟然就在附近,在暗处看着他刚才被击败的那一幕!
“你这……”
他暴喝出声,再度一剑荡碎了水月假身,后半句话,却没有来得及说出来。
因为一只手掌,从后方追上了他。
这一掌按住了仓促向后斜背的地煞黄竹,依然砸在了柳志成后背之上。
柳志成再次体会到了五脏对撞,内腑经脉几乎扭成一团乱麻的痛苦,功力不禁涣散了数筹。
电光火石间,按在他背上的那一掌,二度发力,震断了他的脊椎。
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飞流剑宗。
宗主闭关的宫殿里面,柳兆恒浑身游走着一百多枚手指长短的精巧剑形光芒,桀骜不驯的剑鸣,大多已经喑哑,被他驯服。
他的配剑“云霞令”,宛若黄色水晶雕琢而成,长四尺八寸九分,悬停在他面前,发出阵阵似欢悦的低吟。
忽然,配剑鸣声一变,刺耳难听,如铁片刮玉。
柳兆恒陡然睁眼,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惊怒之色。
“志成?!”
第201章 新亭新酒杯,狮吼碎云霞
飞流剑宗的宫殿亭台,房院屋舍,蜿蜒遍布于山上山下,四座山头之间。
这其中大多地方,并不每天都有人住,比如山下有梅林别院,用来招待贵客赏景,山上有温泉别院,用来冬时聚友沐浴。
山谷有祭剑灵池,每逢年节之时,用来号召弟子,一同往池水之中倒入药丹药散,药粉药汤,一同祭炼佩剑,进而纯化自身剑气。
但是,在这些即使不住人的地方,也都有长剑零落,或沉于池底,或立于道旁,或刺在梅树之上。
就在闭关大殿之中,柳兆恒发怒之时,天上咔嚓嚓响起一声怒雷霹雳。
晴天白日的,这一声炸雷让不少人心头惴惴,推门去望,隐约云层翻卷,有落雨之态。
但很快他们就发现,耳中回荡的除了雷音的余韵之外,还有一种剑鸣之声。
他们手中的剑,腰间的剑,墙上的剑,架子上的剑,路边的剑,池水中的剑,都受到了莫名感应,自发颤鸣。
薄利剑锋,往往都震荡出了一层银白的残影,使人深深地感受到,飞流剑宗宗主从剑鸣中传达出来的怒意。
真形境界的顶尖人物,就地一击之力,也只能在百丈左右,摧石拔树,再远一些,功力余波就要大幅衰退。
玄胎境界的强者,则凭端坐一处的功力气息,就可以影响周围三四里地,乃至于呼风唤雨,雾气凝霜,或让活树枯干,湿布生火。
数里之内,颠倒寒暑,沼泽、火海,都是随心而为。
不过,飞流剑宗这四座山头的范围广阔,距离掌门闭关之处最远的梅树长剑,已经约有十里左右,竟然也明显受到这样的感应。
那些有见识的弟子,都知道宗主这回忽如其来的闭关,使剑法神意,又有增进。
可这样的好事,却不知为什么会展露怒态。
下一刻,飞流剑宗的弟子们都看到一条明黄色泽的霞光,从山腰宫殿之间,飞上高空。
柳兆恒鬓角微霜,浓须耸动,黄衫飞扬,脚踏在长剑之上,人与剑浑如一体,破开山间云雾,飞空而去。
虽然说刚进入玄胎境界,乃至于部份真形巅峰境界的高手,都已经可以做到踏空而行。
但这种踏空而行,往往不会离开地面太远,因为如果遇到变故的话,还是要靠触碰地面,来让速度尽快拔升到极限。
柳兆恒却不同,他在玄胎境界中,也已经浸淫多年,而混星地煞竹养炼成的这把长剑,更是伴了他足足上百年的时间。
在他御剑飞行之时,变相转折,速度快慢,全部都如同天地自然,大势所趋,根本不需要触碰到地面实物,就可以发挥出最灵动的姿态。
没过多久,他就已经飞出几百里地,笔直的朝着秘术感应中,柳志成遇险之处而去。
大地上的城池,乡镇村落,只能看到云中一条黄色光痕,不断延伸。
无论山民城民,都被这新奇场景吸引,呼朋唤友,一起出来观看奇景。
在一座布满雪花的荒山之上,黑袍如墨,银线如蟒,铁冠束发的慵懒中年男子,也从凉亭之下抬头,观看那一道剑光。
“腾空破风,人在云中,剑气的光色还如此纯正,剑法意境之精深,在玄胎境界中也不可多得,值得敬上一杯。”
他捏着手中酒杯,盛满琥珀般的酒水,隔空敬酒。
就在他这手臂一抬,酒杯一晃之际,满山的积雪无声中飘起一层碎屑,随风轻舞,使得整片山林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。
山前的云雾,也在无声之间,层层叠叠的排向高空,如同隔绝了海浪之声的潮汐美景。
高空上那道黄色剑光,陡然一缓,直直的降落下来。
“司徒云涛!!”
柳兆恒脚踏飞剑,凌于断崖之外,衣衫猎猎,声若洪钟。
“你在这里拦我,是什么用意?莫非志成遇险,与你有关?!”
司徒云涛笑道:“柳宗主多心了,我只不过是来向飞流剑宗借一样东西,所以想请宗主到亭中稍坐,与我一起品尝美酒,方便细谈。”
“借东西?”
柳兆恒目光垂落,眼神微闪。
眼前这座山头,方圆数十里内都荒无人烟,没有山路,没有寺庙,只有这么一座凉亭,孤零零的杵在这里。
而且这座凉亭,竟然完全是用琉璃建成,亭子的地基,是墨色琉璃,四根柱子,如同红色美玉,四面栏杆,都是晶莹红润。
亭子顶端的琉璃瓦,更是色如黄金,透如水晶,美轮美奂。
“要借东西,为什么不直接上我宗门?司徒老弟在这半路荒山之上,空手烧土,捏造出一座凉亭来,也未免太过有闲心童趣了。”
柳兆恒的脸色愈发冷厉,“除非你是事先就知道,我要离开宗门。”
“这些年里,你的手下也上我们宗门之中送过几次礼,我虽然是照单全收,但也按照诺言,没有为难过他们。”
“无论是谁,要跟司徒世家相争,我绝不会站到他们任何一边去,这是我上百年的时间里,已经验证过的立场,你何必多此一举,设这样的局?”
柳兆恒的声音,前面一句比一句更沉狠,但说到这里的时候,突然又变得平淡起来,语速放缓,手负在腰后。
“还是说,你以为抓了一个颇受我疼爱的弟子,不只能保证我不插手,更能要挟我去给你当马前卒,借我全宗之力,为你前仆后继?”
司徒云涛摇摇头,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。
“不瞒宗主说,我原本虽然确实准备对他们动手,但是,好几套计划里面,没有任何一套,是最先从飞流剑宗下手切入的。”
司徒云涛略带感慨的说道,“我们两个今天会在这里见面,实在是一个巧合呀。”
“你们的人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,那里偏偏有一个人进步之快,连我都想象不到,一举擒获了许多秘密,让我知道西鲁剑坟遗迹之事。”
“我只好顺水推舟,改一改这些计划了。”
司徒云涛面露笑容,“但是,效果可能会比原本的设想更好。”
柳兆恒听得心中微觉不对。
司徒世家不是没有对手,早在司徒云涛冒头之前,他们就有好几波宿敌,但一直都是斗而不破。
玄胎高手是很宝贵的,能在郡里官面上,与司徒世家争锋的人,总能给自己找到背景和出路。
所以,败落的一方,顶多是损失自己当地的势力根基,损失手下,自身多半也就是调迁到别处。
这是整个大楚王朝官场上潜在的规矩。
柳兆恒虽然并非官场中人,但也是因为这种规矩的存在,才能够一直不表明立场,让飞流剑宗独善其身。
他本来以为,司徒云涛今天耍一些手段,要把他们飞流剑宗,绑上郡尉这艘船,但还是在常规之中,为自己增加胜算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