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利亚在码头处查看了一下明天出海的客船,发现通往七水之都的最早的客船是在明天的正午时分。
购买完船票后,她托着行李箱来到了热闹的市集上,边吃边逛,顺便向当地的居民商户打听了一下推荐的旅店。
暮色沉沉之时,维利亚终于拖着行李箱,来到了海岸边一家灯火通明的旅店前,旅店主体是一栋以蓝、粉、白色调为基础的四层小楼,贝壳和珍珠镶嵌的牌匾上写着「人鱼礁旅馆」五个大字。门口的招幌上画着俏皮眨眼的美人鱼,旁边标注着旅店最大的噱头:「独家!梦幻海底景观房——与游鱼共眠!」
推开镶有七彩玻璃的旅店大门,室内的香氛气息扑面而来——前台位于一层左手边,右侧的整面墙被一幅巨大的水族箱壁画占据,里面摇曳着色彩斑斓的珊瑚和海草,以及少量的热带游鱼。
听到开门时带动的铃铛声响让前台后方坐着的女孩一下子站起身子,略带紧张地拍了拍裙摆的褶皱,她露出笑容:“欢迎光临「人鱼礁旅馆」…!请问您是要办理入住吗?”
“是的,一位。”维利亚回应对方一个笑脸,而后走到前台旁,将行李箱靠放在柜台边,她的目光落在展示台上立着的房间介绍图册上。
图册上画有每种房型的内部构造,介绍的很详细,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描绘地下客房的那几页——整面墙壁和一半的天花板,是由一种特殊透明树脂构筑而成,维利亚猜测这大概是类似于香波地群岛上的树脂泡泡——泡泡缆车也是使用了这样的材质进行加工。
见维利亚的目光落在地下客房上面,前台的女孩这才想起来为客人介绍,她伸手,轻点了一下图册,“推、推荐您尝试一下我们的特等单人大床观海房哦…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体验!就像是置身于海底一样…甚至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鱼群!还能听着海水声入睡!”
默默倾听着女孩的介绍,待她说完后,维利亚轻轻点头,开口:“那就这间了…特等单人大床观海房?”
“好的客人!请告诉我你的名字,”少女甜甜地回应道,一开始的紧张感也消失了不少,她迅速翻开一本厚厚的皮质登记簿,拿起羽毛笔开始登记,“这就为您……”
话音未落,她忽然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自己,而后,淡淡的烟草味飘来。
“特等单人大床房。一间。”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。
女孩和维利亚一同循声望去——是克洛克达尔。
克洛克达尔正站在维利亚旁边,嘴里叼着雪茄,维利亚望去时,他的目光也依旧落在前台小姐身上,没有半分要回头向自己搭话的意思。
前台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充满威压的气息和声音吓得一哆嗦,手中的羽毛笔差点掉在地上,更重要的是,她认出了眼前男人的身份——沙?克洛克达尔,王下七武海之一!
这个认知让她的头皮莫名有些发麻。女孩深吸一口气,她定了定神,开始翻动另一本记录着今日房间状态的册子。
“非、非常抱歉,这位先生……”她看着册子上的记录,紧张地咽了口口水,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,“今天今天入住人数太多了…单人房间、包括特等观海房都只剩下了最后一间房…”她抬眸,对上男人的目光,眼底尽是歉意,“但海景房刚刚已经被这位小姐预订了!您…您要不要考虑换成地面的单人房?或者…”
“啊?”
还没等女孩说完,克洛克达尔的疑问声传出,打断了她的话语。他的眉头紧紧蹙起,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,脸色阴沉的吓人。
见前台小姐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,维利亚内心轻叹了口气。
“这样啊,”她开了口,声音温柔,打破了凝滞的气氛,“没关系,那这间观海房就给这位先生好了。”她转向前台小姐,嘴角稍稍上扬,露出安抚性的笑容,“那就麻烦帮我换成顶楼的双人房了,那里风景应该也不错。”
前台小姐如蒙大赦,看向维利亚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之情,简直要落下泪来。“…好的好的!太感谢您了女士!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,手忙脚乱地在登记簿上划掉之前的记录,重新开始登记起来。
她没想到第一天在前台工作就遇到了这么可怕的客人——还是一名大人物!还好这位美丽又温柔的小姐愿意让步…不然她可就真的会被吓哭了……虽然也差点就感激哭了。
接下来,前台女孩飞快地给维利亚办理双人房的入住手续,收款、押金、钥匙一气呵成。
“这是您的钥匙,302号房在楼上右手边第三间!祝您入住愉快!”她把钥匙和一个简易的店规小册子递给维利亚,声音恢复了点活力。
“谢谢。”维利亚接过钥匙后,她提起行李箱,径直走向通往楼上的木质楼梯,连看都没看身旁的家伙一眼。
目送着维利亚上楼后,女孩依旧保持着笑脸,开始处理面前客人的请求。但,目光落在克洛克达尔身上时,她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。
只见克洛克达尔依旧站在原地,他的身体有些僵硬,深红色的丝绒衬衫领口下,能看到男人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。他的视线正死死地落在维利亚消失的楼梯口,仿佛要穿透那层木板。他满脸黑线,周身的气压似乎降下了不少,让整个前厅都变得冷冰冰的。
果然……七武海还是很恐怖!!!
……
安放好行李后,维利亚准备再去附近逛逛,既然没能住进观海房,她只能换个方式娱乐一下——比如说,找个酒馆,喝点小酒,放松一下心情。
再次走到前厅时,克洛克达尔已经不见了踪影,前台小姐似乎也恢复成了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,维利亚跟她打了声招呼,交谈了两句,得知了女孩的名字——「诺芙」小姐。
离开旅店后,维利亚循着街边暖黄灯光和隐约飘来的低沉乐声,拐进了附近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,推开了一间名为“锚点”的小酒馆的橡木门。
酒馆里果然冷清,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散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低语。暖橘色的壁灯在擦得锃亮的橡木吧台上投下柔和的光晕。
维利亚来到吧台前,盯着墙上挂着的菜单看了两秒,随后向调酒师说道:“一杯「僵尸」,谢谢。”
烈酒刚入喉,酒馆门上的铃铛又“叮铃”一声轻响,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,她径直走向了吧台。
维利亚盯着女人看——蓝黑色的短发,利落的棕色皮夹克,她正是傍晚码头上那个被海军士兵追着喊“老大”的女人。真巧,她不禁想到。
女人落座在了维利亚身边,她盯着调酒师身后琳琅满目的酒瓶和一旁挂着的菜单,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了一下,似乎有点选择困难。
见状,维利亚适时开口向她搭讪:“如果对烈酒感兴趣的话…推荐你喝「触电冰茶」哦。”
闻言,女人侧过头来,职业病让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家伙,她的紫眸稍稍眯起,目光在维利亚粉白色长发和金色眼眸上停留了一瞬,似乎觉得这张脸有些莫名的熟悉。随即,又落在了维利亚身前那杯颜色更深沉、冒着丝丝白气的诡异调酒上。
“你喝的这个?”她指了指维利亚的杯子,“是「触电冰茶」吗?”
“不,”维利亚笑着摇了摇头,她举起面前的杯子,晃了晃,里面浓稠的液体折射着吧台的灯光,“我这杯叫「僵尸」,比触电冰茶会更烈一些…听说连续喝下三杯会变成真的僵尸呢。”
闻言,女人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,利落的短发随着她爽朗的笑声轻轻颤动了一下。
“僵尸?”女人挑了挑眉,看向酒保,带着一种挑战的意味,她身体稍微前倾,露出一点兴致勃勃的表情,“正好,也给我来一杯「僵尸」。”
她那杯「僵尸」也很快调完了,维利亚邀请她同自己一起落座在了角落的位置。
“说起来,可以问一下前海军小姐的名字吗?”落座后,维利亚轻抿了一口酒,率先开了口。
女人放下酒杯的动作一顿,紫罗兰色的眼眸瞬间变得锐利起来,她警惕地看向维利亚:“…你怎么知道我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维利亚抢先解释道:“啊,抱歉,并没有打探的意思。”维利亚连忙摆摆手,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,“只是傍晚在码头的时候,碰巧看到你和…以前的同僚告别——稍微听到了一点点呢。”
闻言,女人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些,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,浓烈的液体滑过喉咙,让她蹙了下眉头,但很快又舒展开来。
“……这样啊。”她嘟囔了一句。
“安吉尔,我的名字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,“索尔?安吉尔。”
“你呢?”安吉尔发问,目光在维利亚的脸上流转,“…看上去有点眼熟。”
眼熟……吗?
维利亚眨眨眼睛,嘴角上扬至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,回答:“维利亚,斯里芬蒂安?维利亚。”
“维利亚……”安吉尔低声重复着面前人的名字,皱起眉毛,似是在想些什么,片刻后,她猛锤手心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
“原来是你!维利亚——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——”她语调高昂起来,脸上带着一丝豁然开朗的兴奋,她凑近维利亚,笑道,“你是作家吧?我队里有个小子是你的狂热书迷——那家伙连床头柜上都堆着你的书呢。”
维利亚的眼睛稍稍瞪大,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:“真的吗?那很荣幸呢…他的眼光真不错。”她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赞美并表达感谢。
“是啊,”安吉尔又喝了一口酒,半开玩笑继续说道,“那小子连训练间隙都舍不得放下你的书,为此没少挨训啊。”
“没想到我的魅力这么大呀,”维利亚托着腮,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酒杯边缘,笑得像只抓到猎物的狐狸,“我就当你在夸我咯。”
酒保又给二人续了一杯新的「僵尸」,两人各自喝了一口,气氛在酒精的作用下松弛了不少。
“说起来,”维利亚看向安吉尔,又垂首,看向杯中自己的倒影,“我和安吉尔你差不多,也是辞职了呢。”
“诶——作家也会‘辞职’啊,”安吉尔轻轻晃着酒杯,“——是因为销量不好?”
“差不多吧……”维利亚没有过多解释自己放弃写作的原因,她再度抬起眼眸,望向安吉尔,“那安吉尔你呢?为什么要离开海军?”
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直接了,维利亚又补充道:“啊、这个问题可以说吗?不方便回答的话就不用说了。”
安吉尔摆了摆手。
但她并未直接回答,只是垂着眸子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,维利亚忽然发现她的下睫毛竟然比一般人的要长很多。
半晌,安吉尔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,那辛辣的液体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和开口的动力,于是她便回答:“怎么说呢……就是,理念不同了吧。”
她抬眸看向维利亚,想到了什么,又发问道,“啊,你应该不是那种极端的政府拥护者吧?”
维利亚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当然不是。”
“那就好,”她轻笑一声,身体放松地前倾,整个人都快要趴在了桌面上,“就是啊,那些家伙们…嘴里天天嚷嚷着‘正义’啊‘正义’的,喊得比谁都响。但实际上?”安吉尔撇了撇嘴,“他们大多数时候,真的把平民当回事了吗?不过是口号罢了。还总是自诩什么‘绝对的正义’……”她冷笑一声,“不觉得好笑吗?”
安吉尔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回想某些不愿触及的画面:“说到底,‘正义’,这个概念本身就很模糊吧?它到底是什么?谁来定义?为了这个抽象的、甚至可以被随意解释的‘正义’,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牺牲掉普通人的一切吗?”她的语速越来越快,情绪也有些激动,“虽然我所在的部门只是负责勘测气象、保障航线安全的,但顶着海军头衔时……说实话,我真的很少有那种‘啊,我正在让平民生活得更好’、‘我正在保护他们’这样……的实感。”
“而且……”说到这里时,维利亚注意到了她抓住酒杯的手用力了很多,就连小麦色的指尖都发了白,“还做了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之后便停下了话语,没再继续往下说,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头发,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,试图用浓烈的酒精压下心中那份翻涌的情绪。
“所以,‘干脆辞职吧!’——就有了这样的想法。”话落,她扯出笑容,目光再次落在维利亚身上,似乎是在好奇她的反应。
“原来如此…”维利亚轻轻点了点头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,她抬眸,对上安吉尔的视线,又咀嚼了一下她刚刚话语中的字眼:“‘正义’吗……”
“说实在的,”她继续说道,声音没什么起伏,却带有一种很奇妙的、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,“我认为…这个世界上很多人,从出生起活到现在…其实是根本没怎么考虑过善恶是非的呢。”
“正因如此,人们才需要构建一套名为「正义」的规则——不是为了定义完美,而是为了约束人性中失控的部分,让普通人能在秩序中安稳生活。”
酒吧昏黄的灯光在维利亚粉白色的发丝上晕开柔和的光圈,映得她此刻的神情格外温柔而坚定。她看着眼前陷入思考的前海军气象员,轻轻说道:“我能稍微理解你的心情呢,安吉尔。”
“你的这份痛苦、挣扎,甚至是对‘正义’本身的质疑…恰恰说明了一件事。”
“——你比那些空喊口号的人,更在乎平民的冷暖,不是吗?”